【瓶邪】一夕是经年 第十一章
张起灵做了一个梦，梦见年少的自己在一片荒原上行走，荒野茫茫望不到尽头，没有太阳，目及之处都是一片昏黄的天光。他漫无目的地走着，觉得脚下有千斤重，但是他无法停下，身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拼命推着他往前。
他不停地走，仿若已经走过了亘古长夜，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，他很努力地想看清楚，但是荒原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片雪地，狂风夹杂着雪片而来，大雪很快齐膝，他每一步都陷得很深，速度越来越慢，背后那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，他跪在了地上。
前方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，原来那个人也正朝自己走来，他看见了少年的吴邪，看见吴邪在风雪中笑着朝他跑来，一步步开始长大，跑到他面前时已长成现在的样子，“小哥！”他叫他。他想回答，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，他看着吴邪脖子上的那道伤疤开始渗出血，血丝夹杂着风雪铺天盖地而来，他拼命地想抓住些什么，却眼睁睁看着风雪把吴邪淹没。
“吴邪！”张起灵大叫了一声，苏万吓了一跳，连忙围过去，“张大哥，你醒啦！”张起灵恍惚中睁开眼，发现自己躺在之前休整的那个石室，他眼神瞬间清明，立刻跳了起来，就问苏万：“他们走了多久？”苏万看了看手表，回答道：“你是说吴老板吗？他刚走胖老板就去追他了，也没多久，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吧。”苏万摸摸头，疑惑道：“胖老板说你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，让我好好照顾你，可是你怎么这么一会儿就醒了？”
张起灵没有理他，收拾好自己的装备就要走。解雨臣喊住了他，“我们跟你一起去，你一个人劝不回他。”张起灵皱了一下眉头，淡淡道：“随便你们。”
黑眼镜和丹已经探路回来，那个通道前方是废墟，一行人收好装备，折回去那个跟百足蛇战斗过的房间，就看到蛇的尸体上停着很多毛茸茸的大蛾子，已经产了很多卵，非常恶心。
“看来之前我们在外面看到的熊尸上的那些东西，就是这玩意儿干的。”解雨臣捂住嘴，催促大家快走。
苏万跟在张起灵的后面爬进裂隙，心中思绪万千。半个小时前他还在跟黎簇侃大山，就看见胖子扶着昏迷的张起灵进来，让他们好好照顾他，接着就去追吴邪了。苏万猜测着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，像张起灵这种强大如神佛一般的男人，谁有本事把他搞晕？他正想着，就听见张起灵叫着吴邪的名字醒来，苏万八卦小雷达瞬间开启，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，之前看张起灵那个冷淡的样子，本以为吴邪是单相思，现在都在梦里叫人家名字了，吴老板的光棍生涯可能马上就要结束了！苏万憋着笑，觉得自己是这里唯一看穿真相的人。
黎簇在后面戳他让他爬快点，苏万加快了点速度跟上张起灵，觉得一股使命感涌上心头，他一直自诩为人道主义精神标杆，一个内心充满人文关怀的温柔少年，他觉得自己应该帮吴邪一把。
苏万为自己高尚的情操感动一会儿，就对张起灵开口道：“张大哥，你跟吴老板发生了什么？”张起灵当然不可能理他，他继续边爬边道：“张大哥，吴老板这几年很不容易，吃了很多苦，你看到他喉咙上那道疤了吧，他手上还有有十七道伤疤，简直触目惊心，你说他这么不要命地搞自己干嘛？”黎簇闻言在背后使劲戳了他一下，小声问：“你要干嘛？”苏万拍开黎簇的手继续说道：“吴老板也一把年纪了，我表哥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老婆孩子热炕头了，他呢，天天跋山涉水出生入死的，我觉得挺辛酸的。”苏万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，“唉，张大哥，你别看吴老板现在这么牛，其实他内心很脆弱的，黎簇都觉得他要得神经病了，太不容易了，你要对他好一点啊，不要这么冷漠。”
张起灵的背影顿了一下，没有理他继续往前爬。黎簇拼命在背后戳苏万，压低声音道：“你丫有病吧！”苏万回过头瞪了他一眼，同样压低声音道：“你懂个屁！老子这叫人道主义精神！”
张起灵无视身后窸窸窣窣的交谈声，手脚不停地往前爬着，他想着刚刚做的那个梦，心里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。他不知道这是什么，但是在记忆里慢慢搜寻，发现这莫名的情绪很久以前就被吴邪微微牵动着，像一缕一缕的丝线，每一次他试图压下去，总是会牵动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，他一贯的情绪控制在这上面不管用。
他有些许慌张，在张家的训练让他对情绪的掌控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，从他有记忆时起，就不会有任何情绪的波动。他一直是这样，无悲无喜，无欲无求，无想无念，只是肩负着众人加诸在他身上的使命在世间行走，岁月流逝，意义这个词本身也没有了意义。
他迄今为止的人生，唯一一次感受到强烈的情绪汹涌，是在西藏的那个房间里。三日静寂，然后他拥有了心，这是他母亲赠给他最珍贵的东西，他第一次有了活着的感觉。之后是漫长的岁月，他在人间跋涉，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，失忆，又找回记忆。后来遇到了吴邪，好像有一点不一样，但是他也不知道是哪一点不一样。
他想着吴邪在梦境里的脸，想他喉咙渗出的与漫天风雪交织而来的血，想他唤自己的那声小哥，觉得胸腔里心脏的那个位置开始隐隐地疼。他回忆起苏万刚刚叽叽喳喳说的话，突然很想看看吴邪手上的十七道伤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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